编者按
21世纪已经过去20年。这20年里,我们越来越多地使用“高速”“加速”“剧烈”“骤变”“创新”“多样”来描述世界的变化、生活的变化。文学也一样,从创作思潮到门类、题材、风格、群体,包括文学与生活、文学与读者、与科技、与媒介、与市场的关系等等,都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如何认知、理解这些变化,对于我们总结过往、思索未来都有重要的意义。为此,中国作家网特别推出“21世纪文学20年”系列专题,对本世纪20年来的文学做相对系统的梳理。
在本次专题中,我们特邀8位作家,他们中有诗人、小说家、报告文学作家、网络文学作家等,每人以三个关键词为标题,讲述自己在新世纪20年中的观察与体悟。既有对文学现象、思潮以及趋势的判断,也不乏个人创作的经验分享。从这些简短却又极具力量的词语中,我们能感受到作家敏锐而真实的思考,也能够看到,在人类文明的每段历史时期,文学都在竭力捕捉着新的时代精神。
(中国作家网策划“21世纪文学20年”专题文章已陆续推出,敬请关注)
“21世纪文学20年”专题系列之六:
作家八人谈:文学,我们看见
【现实主义】
生活是变动不居的,但是我们一旦进入对“现实”的讨论,却常常忘记这一点。
我始终承认并坚持自己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这可能跟我的年龄、经历和写作习惯有关。而我对此的喜爱,因为贴近基层的现实,更是有了一种正相关。对现实主义风格的争论始终没停止过,尤其是在文学界以及批评界,但最终这种争论还是在坚硬的现实面前不了了之,毕竟,即使是再先锋的文学,也都植根在现实主义的泥土里。当然,对于“现实”我们既不能静止、也不能过于功利地去讨论。在不同的时代它会呈现出不同的样貌,存在不同的主要矛盾,也必然对文学提出不同的要求。生活是变动不居的,这看上去是常识,但是我们一旦进入对“现实”的讨论,却常常忘记这一点,忘记随着现实生活发生变化,我们的文学认识和写作态度也难免要发生变化。
【深入生活】
当你沉在生活的最底层,你才会真正明白一个作家的责任和使命到底意味着什么。
深入生活不仅仅是指某种方式,其实也是一种姿态抑或态度。加缪曾经说过:“我们的笔触不应该关注制造历史的人,而应去关注承受历史的人。”我在县里挂职锻炼两年,感受颇深。当你沉在生活的最底层,你才会真正明白一个作家的责任和使命到底意味着什么。从《挂职笔记》《刘万福案件》到《第四十圈》,那些深埋在地下的愤怒和悲哀,会突然击中你,让你猝不及防而更加绝望。当我和他们一起陷入对历史的追忆,把那些故事从被生活碾压的尘埃里捡拾出来的时候,那种写作的欲望、冲动甚或是恐惧,深深地攫住了我。没有现实中的触碰,根本无法带来内心的震荡,从而使文字产生饱满的张力。
【网络文学】
由于他们与现实贴得更近,对当下热点和痛点的熟知、理解和感悟,在某种程度上有可能超越传统作家。
关于网络文学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息过,但因其本身并没有客观标准和明确界限,因此这种争论事实上是自说自话。而网络文学恰恰在这种争论声中发展壮大,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包括我们这些传统的作家也在不断地触网,借助网络这个日益发达的平台展示作品。好在网络文学已经从边缘走向中央,从玄幻、穿越、同人走到现实主义,不管是数量还是写作质量不断提升,成为文学版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随着移动互联网介入生活,打破了人与人之间固有的信息传播模式,自然会延伸阅读市场,同时也能迅速及时地构建读者和作者之间的良性互动。这同样会促进网络作家的成长,以迎合各种类型读者的期待。由于他们与现实贴得更近,对当下热点和痛点的熟知、理解和感悟,在某种程度上有可能超越传统作家。因此我觉得网络文学大有可为。
【时间】
很多年轻时候觉得有趣的东西,回头看竟是那么沉闷。时间面前,你没有辩解的资格。
时间二十年不断加深的,是对时间这个词的感受。
从青年诗人变成中年诗人,时间并未露面,却让你感知了它巨大的存在,那种不动声色、来自你背后的威严和震慑。
很多年轻时候觉得有趣的东西,回头看竟是那么沉闷。变化、活力、各种新鲜的事物,花样翻新,举步生风。有时,你还未及了解就迅疾消失了。
可时间永远在场。它一边不断修正你对世界的认知,一边用白纸黑字留住你不同时段的“作品”,让你有时会脸红,有时,鞭子似的,抽你一下,把你变得老实,让你明白世界变化再快,写作这件事,最终和人的质量相关。
二十年也好,五十年也好,粗陋还是精致,迷人还是不堪,才情盎然还是干瘪无趣,随波逐流还是特立独行,时间都替我们记着呢。它那里有各种衣帽,比如大师、讲故事的人、诗人、或者垃圾制造者、混子……它准确地分配,每个人都能领到专属的那份,都得认账。因为时间面前,你没有辩解的资格。
【局限】
写作的经历,让我懂得诚意比野心更为重要。
某年,在青海的某个夜晚,刻骨铭心。高原反应让我狼狈、痛苦、一度奄奄一息。生理上的困窘,遭罪的同时,也长了些悟性。对生活、尤其是写作,更新了一些认识。
人有各种局限,犹如同是飞禽,麻雀能飞,但它不是鹰,永没有那种在几千米云空上恣意翱翔、飞跃高山之巅的身姿。
作为“50后”,我自知有命定的局限。写作的经历,让我懂得诚意比野心更为重要。只要在自己的角度上,诚实的、把对于生活的认知、生命的感受,包括对那个“高”的体会和向往写出来就好。认识到局限,会让人更从容和本分。每一个维度都是一方世界,远近高低,各具气象。确立了自己的写作价值,在“轻”之中,未必不能写出“重”,在“低”的地方,也未必不能见到“高”。这一切,就看个人能力了。
【故乡】
天降大雪时,望着冰封的大地,我常会不知不觉地热泪盈眶。
我是哈尔滨人,出生成长在北国边陲。我是在进入中年,也就是近二十年来才逐渐意识到,这里是我的起点也是我的远方。高寒之地,万物风貌独具,有那种不长期居住不能体味到的微妙韵致。来路各异的人们,各种离奇神秘的身世,严酷笨重的季节里,依旧欢蹦乱跳的生活姿态,包括强劲与凛冽喂养出来的洒脱、智慧、幽默感,还有落在基因年轮上的隐忍、厚道和刚强,慢慢成为了我写作的精神背景。天降大雪时,望着冰封的大地,我常会不知不觉地热泪盈眶。天高地阔,风雪弥漫的静穆之气,有特别的推送作用,会引你与那些深谙苦难、有雪松气质的文学大师相遇,会让你往深里想。二十年来缓慢地领悟、寻找,我想,我找到了一条蜿蜒的小路。它寂静、自然、远离喧闹,却让我不再慌乱。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写作疆域,并在此向远方眺望。
【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因此也充满了野心、迷失、自卑,以至一些缺少主体者涌向长篇小说。
长篇小说是文学的大陆,高原,高峰,是一个大他者。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在那儿,伟大的登山者马卡里说。翻译过来--这话值得翻译:因为它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因为一旦登临你就是山,并在山之外。它是一个人所能企及的光荣与梦想,唯有长篇小说才可能堪称巨著,巨著产生巨人,代表国家或民族,代表纪念碑,高峰,甚或孤峰。长篇小说因此也充满了野心、迷失、自卑,以至一些缺少主体者涌向长篇小说。事实上即便是一个成功的长篇小说,其中的“大他者”也缺少真正的主体,是分裂的,使小说更像一种演出。然而必须说明,这对个体可能是但对文学却不是坏事,托尔斯泰是最好的例子:成为一个大他者还想成为个体,孤独,孑身一人走向车站。
【新散文】
如果以自身为目的是指以语言为目的,新散文有类似的特点。
一次一个朋友问我:瓦雷里有一个著名比喻:散文是走路,诗歌舞蹈,走路有“目的”,把人从一地送到另一地,舞蹈以自身为目的。有没有以自身为目的的散文?我的回答是:如果以自身为目的是指以语言为目的,新散文有类似的特点。1999年《散文选刊》推出“新散文作品选”按语称:“作为一门古老手艺的革新分子,新散文的写作者们一开始就对传统散文的合法性(目的性)产生了怀疑:它的主要是表意和抒情的功能、它对所谓意义深度的谄媚,无不被放置在一种温和而不失严厉的目光的审视之下。”新散文像当初“朦胧诗”发轫:从不满流行的艺术表现以及旧的意识形态系统出发,比后者温和得多,也更深入了感知系统,如张锐锋的散文类似语言细胞的分裂。
【短篇小说】
短篇是一把椅子,既不站着,也不趴着,蹲着,而是坐着面对世界。
短篇小说的难度在于体积小,角面多,如钻石,每个角面的关系又是那么微妙,差一点整体都受影响,牵一发动全身。因此短篇小说成就的不仅是技巧也成就着钻石般的心,及目光。小让我们复杂,大常让我们简单。短篇没有任何权力欲,只有个人。如果说长篇小说是自卑的产物,短篇小说就是自信的产物。短篇是一把椅子,既不站着,也不趴着,蹲着,而是坐着面对世界。近耳顺才开始写短篇,相见恨晚。短篇神秘,保持着冷兵器的尊严。十八般兵器都消失了唯匕首存在,但它不是进攻,而是自我隐秘的延伸,遗世独立。
【生活】
生活逼着你时刻审视笔下的人物。
生活,对于我来讲她就像赖以生存的空气一样重要,如果没有生活我将无法在电脑上敲出一个字来。我所有创作出来的作品,都是通过别人的讲述、自己的经历、历史上的某件事,促成了我的写作。生活浩渺无际,在那里分分秒秒间发生的事,是我们的想象所无法企及的,她包罗了人间的万象。
作家越是贴近生活,下笔时他就越发地审慎,担心细节的真实,担心场景的描述,担心对话者的身份,她逼着你时刻审视笔下的人物。脱离了生活,纵使你写的飘逸隽永,千回万转,因没有了根基而会轰然倒塌。
生活就是我的根基,是我不断能写出东西来的生命源泉。我越是在生活中沉潜,越能找到感动自己,也能感动别人的文学素材。
【情怀】
我的写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表达更多人的人生经验,让人们看到人最本质的那个精神。
每一个写作者都会带着自己的感情进行文学创作,有人带着愤恨、有人带着悲悯、有人带着嘲讽,无论怎样,都是想给读者传达一种人世间的真相,探索生命的意义和人性的坚韧与可贵。
我想努力呈现美好的东西,希望通过自己塑造的这些人物,让人们看到美好与善良,对这个世界留一份念想。
之前,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说,你的情怀决定了你的高度。作为一名写作者,我的写作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表达更多人的人生经验,从他们的经验里,让人们看到人最本质的那个精神。
【叙事】
文学能够永葆青春的秘诀,可能在叙事上的不断突破。
一个好的叙事手法,是一篇小说能否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小说这种文本已经发展了600多年,它的叙事风格和策略也是不断创新、探索的过程。历代小说家们遗留下来了很多经验和范本,需要后来的写作者承前启后,推动它继续向前,寻找文学表达的新的可能性。
文学能够永葆青春的秘诀,可能在叙事上的不断突破,它的魅力也在于探索新的叙事所带来的每一次挑战和跨越。
【艺术民主】
网络诗歌空前活跃的前五年,数十位陌生而耀眼的诗人名字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从此成为中国诗坛富有活力的新生力量。
2000年开启的中国网络诗歌时代,是一次中国诗歌生产力的大解放,仅次于新时期初期的文学井喷时代。新时期初期的那一次诗歌生产力大解放,使诗歌界摆脱了“十年动乱”带来的精神和思想上的束缚,而网络诗歌运动带来的诗歌生产力大解放,是因为网络为诗人和读者提供了无限宽阔、能够自由发表和阅读的崭新舞台。特别是网络诗歌空前活跃的前五年,数十位陌生而耀眼的诗人名字出现在人们视野里,从此成为中国诗坛富有活力的新生力量。
在此之前,诗人及作品的价值,只能由各级文学刊物或民间诗歌圈子来认定。网络把诗人的认证权力直接给予了读者,从而在诗人通向读者通向公众之间增加了一条全新的快捷通道。中国网络诗歌的黄金十年,还证明了中国诗歌的原创力,并不仅仅在于文学界,还在每一个热爱汉语的中国人的心中,当代诗歌的根基,远比我们想象的扎实和深厚。
【资源性写作】
一首诗,可能直接读它的人并不多,但经过了二手、三手、四手的解读和摘抄后,它有可能出现在小说、散文、电影甚至房地产广告中。
诗歌更是一种探索性的、上游性的、资源性的写作,敏感的它也许表达并不完整,并不系统,但对时代的把握常常领先于其他艺术形式。它为下游的文化活动或其他社会活动提供着营养。这营养是否有限,取决于这个时代的诗人的创造性,也取决于这个时代人们对诗歌的领悟能力。一首诗,可能直接读它的人并不多,但经过了二手、三手、四手的解读和摘抄后,它有可能出现在小说、散文、电影甚至房地产广告中。
尽管我个人非常赞赏诗歌作为工具,能够直接加入到推进社区、城市或国家的进步中。但我的个人倾向不能改变诗歌自身的规律:它孤独前行,更关注人们内心的波澜和断裂。事实上,它走得越远,对时代而言,它能提供的就越丰富。诗歌更适合作为一种精神资源,发挥它对社会的独特作用和贡献。
【自然诗学】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容器,但事实上,即使连勇敢的写作者,也常常局限在很小的存在中。
诗歌除了见证时代,见证人间,还有责任见证地球上尚存的自然。诗歌的见证和科学的见证是不一样的。在我的眼里,大自然中的每一个生命个体,既短暂而卑微,但同时也尊贵无比。活着的生命是不能被简化、归纳的,甚至所有的知识都无法阐述一个简单生命的完整性。文学能够见证生命在所有知识之外的丰盈和自足,见证大自然超出我们想象力的细节。反过来,自然作为一个重要的资源,会启发我们写出全新的作品。
对我个人而言,在旷野行走的越久,对生命和写作的依恋就更炽热。有时候,旷野让我重新回到古老的抒情方式里;有时候,旷野又让我放弃抒情,沉浸在自我的审视和衡量中。在写作中放弃抒情,其实是一种更谦卑的方式,只有这样,才可能接近深邃的真实。
没有自然为背景的写作,可能同样犀利,但总是不完整的。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容器,但事实上,即使连勇敢的写作者,也常常局限在很小的存在中。我时时有这样的恐惧,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最终孤悬在无边的时光之外。但是,当我走在旷野中,当我把壮丽的自然也放在内心里衡量时,我能感觉到某种心安和完整,就像回到故乡那样。
【县城】
二十年之前的县城,与如今的县城,仿佛蝉的前生和今世,《曲别针》里志国的故事,也只能发生在千禧年左右。
二十多年来,我的小说基本上都是围绕县城展开叙述。以前也写过乡村小说,可总觉得有一层隔膜。陌生场域,或熟稔之后的陌生场域,让我的不在场感派生出更多的忐忑,这种忐忑影射到文本里,就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这姿态僵硬、呆板,举手抬足间难免露怯,且不安往往事后折磨我良久。写县城里发生的事件,我多少会滋生出一种自我安慰性质的自信,那就是,对于生活在那些县城规条里的人,我连他们影子的长短宽窄与日照的关系也能梳理得颇为精准,换句话说,我深谙他们的灵魂深处纵生着如何的风景。这种熟悉诞生出的自信并非时常可靠,也并非虚弱的写作道德,却总是恰如其分地挽救我的挫败感。当然,二十年之前的县城,与如今的县城,仿佛蝉的前生和今世,《曲别针》里志国的故事,也只能发生在千禧年左右。
【宇宙】
相对于《三体》里的所谓黑暗森林法则,我更加愿意相信《外星人ET》里的童话色彩。
我对宇宙的好奇源于星空。六岁时,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从天津坐火车去大连。二姨全家住在小平岛。那里的天空和大海一样湛蓝。晚上坐在海边看着夜空,我时常感觉到迷惑:天到底有没有尽头呢?如果有,天的外边是什么?我相信很多孩子都有过这般的困惑,这困惑如此亘古久远,却从来没有人能解答。这也是我格外喜欢科幻电影的缘故。我不喜欢好莱坞那些关于怪兽、关于超级英雄的商业片,我喜欢那种骨子里充满狐疑的硬科幻电影,当然,即便是在这样的电影里,我的好奇心也仍然得不到满足。我时常忍不住在自己的小说里加一些浅薄的宇宙元素,《夏朗的望远镜》里被外星人劫持过的普通人,《七根孔雀羽毛》里李浩宇的细菌理论,《直到宇宙尽头》里见过飞碟的女孩,甚至在乡土小说《小情事》里,我也让一个割草的男孩看到不明飞行物划过天际。
我知道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真实的,我也相信这个真实的世界可能如《黑客帝国》所言,只是庞大计算机网络的派生物,谁知道呢?不过,无论真实还是虚幻,爱总是唯一且伟大的,电影《第五元素》里,爱不仅拯救了地球和银河系,也拯救了宇宙。相对于《三体》里的所谓黑暗森林法则,我更加愿意相信《外星人ET》里的童话色彩。某天要是能跟外星人喝喝酒聊聊天,倾听下外星系的迷人故事,该多幸福。
【现实】
那些看上去与时代貌合神离的作家与批评家身上,也有一种“断裂”和“错位”成就出的同时代性。
我一直古怪地认为,所有现代派、后现代派作家,其实都是现实主义作家。卡夫卡的长篇小说里,弥漫着浓郁的托尔斯泰气息,只不过他对人的追问更吊诡抽象些。阿甘本说:真正同时代的人,真正属于其时代的人,也是那些既不与时代完全一致,也不让自己适应时代要求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他们就是不相关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状况,正是通过这种断裂与时代错位,他们比其他人更能够感知和把握他们自己的时代。那些看上去与时代貌合神离的作家与批评家身上,也有一种“断裂”和“错位”成就出的同时代性。卡夫卡生前几乎是一位只能表演给自己看的“饥饿艺术家”,但现在我们已经公认,他比许多与自己的时代一直处于蜜月期的作家更准确地描写了“一战”前后精神层面的人际关系。
我们的肉身和精神都在现实的旋涡里打转,这天然注定了所有的书写都是合法的关于镜像关系的书写。
【执着】
于我而言,文学永远圣洁而高贵。
执着是一种信念。总会有朋友问我,你不是在外面采访,就是在采访的路上,要么宅在办公室写作,不应酬,也不娱乐,累不累,枯不枯燥。我告诉他们,确实累,也很枯燥,但却快乐。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读书、采访和写作,是我不变的主题。这源于我对文学的热爱,执着追求,甚至是一种信念。这些年来,从部队到地方,从北方到南方,不论在何地方,不论在何岗位,我从未抛弃过书籍,从未放弃过对文学的热爱与追求。因为文学,我始终对未来充满憧憬,我的生活快乐而充实。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观念都发生着深刻的变化,文学环境、文学观念和文学创作,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但我觉得,不论文学面貌如何变化,文学的本质不会变,她依然滋润着人们的生活和生命。于我而言,文学永远圣洁而高贵。
【宁静】
对于作家来说,不论是读书研究,还是采访与写作,都是件孤独的事儿。
宁静是一种选择。虽然文学作品最终要面向读者,作用于社会,既丰富人们的文化生活,又为社会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但文学创作却是件极其个人化的事儿。对于作家来说,不论是读书研究,还是采访与创作,都是件孤独的事儿。唐浩明先生说,在他文学创作的高峰期,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不与任何人应酬,每天写作到凌晨一两点。春夏秋冬时序的更换,在他那儿都没有别样的感觉。“窗外一弯冷月,室内一盏孤灯,一直伴着我伏案写作。”或许,这是他成功的重要秘诀。对于作家的孤独,我更喜欢用“宁静”二字来表达。只有远离喧哗,给心灵一份纯粹的寂静,才能更加便于吸取写作的养料。选择宁静,并不是远离现实,而是更加理性地把握时代脉动,洞察社会发展,保持一定的距离去客观审示时代和现实。
【真诚】
真诚与时代无关,与文学现象和思潮无关,与认识、态度、虔诚有关。
真诚是一种态度。有人说,文学就是文字游戏,就是玩儿。这是谬论。高尔基说过,文学应该是“人学”。一个作家、一部作品,既要歌颂真善美,也要鞭挞假恶丑,并给予真诚地书写。唯有真诚的创作,才有可能更加接近生命的真谛。而真诚地再现生活,是一部优秀作品不可或缺的品质。真诚与时代无关,与文学现象和思潮无关,与认识、态度、虔诚有关。近几年来,中国乡村发生了历史性巨变,成为当下作家取之不尽的文学富矿,也吸引了广大作家投入这一广阔的舞台。我也怀着虔诚,拥抱乡村,真情表达。采访时,我把自己当成小学生,认真倾听和记录;创作时,我把焦点汇集在老百姓身上,以平民的视角,传递人民的心声。实践告诉我,唯有真诚地扑下身子,扎根乡村,同群众打成一片,才能了解他们真实的内心,才能创作出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群众,与时代同呼吸共命运的作品。
【呼唤】
这二十年的文学作品,从委婉娇嗔的小资情调,到大爱无痕的狂放坚定,都是创作者思想脱壳蜕变的呼唤呐喊。
文学自古以来的效用便是呼唤。历史上各个发展时期,文学既是喜怒哀乐的记录者,又是随波逐流的警醒剂。从2000年至今,互联网、智能手机、AI智能、5G网络“野蛮生长”般加入人们的生活,成为不可缺少的人体器官。文学形式也不得不跟随改变。世界因科技变小,文学创作者的思路被拓宽。所以这二十年的文学作品,从委婉娇嗔的小资情调,到大爱无痕的狂放坚定,都是创作者思想脱壳蜕变的呼唤呐喊。只是这一转变有些迅猛,会让部分创作者措手不及。
所以,文学要呼唤什么?文学要怎样呼唤?是值得所有文学创作者思考的课题。但可以肯定的是:文学同样需要被呼唤。
【套路】
如何平衡套路的利与弊?是值得讨论的关键点。
套路始终是文学的一把双刃剑。
经典作品的出现并非偶然,是引领文学潮流的一座灯塔,它代表了同时代许多人的精神幻想。然而幻想也有套路,特别是这二十年的文学作品。我们很难评价套路对文学的作用是积极还是消极,它一方面使文学降低门槛,让更多爱好者迅速掌握技巧,写出可以卖得出去的“产品”;另一方面也使文学作品出现大量同质化、灌水化的操作,丢失了想象力与灵魂。
总得来说,这似乎是解构主义的胜利。当“自古真情无人问,唯有套路得人心”的现象成为普遍情况,免俗就变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然而,也没必要拒绝套路。套路作为某种公式,包含了人对于刺激反应的提炼,包含了大量对于心理学、人类行为学、传播学、情绪分析学等各种关联学科与文学的交叉和打通。如何平衡套路的利与弊?才是真正值得讨论的关键点。
【出海】
中国文化在国际竞争中如何塑造,是未来二十年文学创作的首要任务。
文学出海,也是近几年才屡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关键词。在这二十年的前十年中,虽然也有国外的相关产业购买国内文学版权进行改编创作,但产出作品却并未收货良好反馈。之所以这几年文学出海兴盛勃起,也与我国的军事、经济、科技逐渐走向世界前沿密不可分。
千百年来的经典作品,在以崭新的形式进入世界人民的视野当中,文学出海,也是未来二十年文学发展的重中之重。近几年,网络文学在“出海”这一方面做了很勇敢的尝试。仙侠神话、东方玄幻、历史宫廷等题材皆受到国外读者的热烈评价与反馈。中国文化在国际竞争中如何塑造,是未来二十年文学创作的首要任务。
然而这二十年,是文学出海的起点。文学出海,永远没有终点。
*本文2020年7月28日首发于中国作家网
周茉 编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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