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军  文章来源/人物周报

康万生简介：1946年出生于吉林省，籍贯河北香河。主工裘派花脸，天津京剧院铜锤花脸、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天津剧协理事。代表作有《赤桑镇》《铡美案》等裘派著名曲目。79岁的康万生如今依然活跃在京剧舞台，深受广大戏迷崇敬喜爱。

河北书法家赵恒为康万生着墨

康万生，1946年出生于吉林省，籍贯河北香河。主工裘派花脸，天津京剧院铜锤花脸、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天津剧协理事。代表作有《赤桑镇》《铡美案》等裘派著名曲目。79岁的康万生如今依然活跃在京剧舞台，深受广大戏迷崇敬喜爱。

在热心朋友的帮助下有幸结识了康万生先生，得到康先生的几次指导浸润，笔者尤为珍惜。康万生在全国京剧戏迷票友和华人京剧圈子影响很大，尤其是他科学弘煌的发声技术和声腔艺术时时令笔者仰望恭聆。

康万生详解《赵氏孤儿》唱句

2018年9月1日，我们从石家庄来到天津参加了康先生的收徒仪式。在一家酒店一层大厅，两排花篮中间前后站满人。一字阵从大门口红地毯上纷纷走过来。打头的身材干练，精神矍铄，亮亮的头顶，大红衬衫，走路轻巧犀利，一股仙气就这样飘了过来。以前电视上见过他，如今见面感觉与其说来了一位古稀老人，不如说降下一尊洋溢着皮黄韵味儿的裘派大家。

康先生从主桌来到我们当中，我们都纷纷向先生请教。他详解了《赵氏孤儿》中“我魏绛闻此言如梦方醒”前几句唱腔，我们如饥似渴，听得认真，很是过瘾。他上来就递真招，不藏着掖着。他说花脸唱腔发声的三个关键是：吹鼻儿（音），拼音，打太极。康先生用食指中指嘟我的鼻骨：“小喇叭儿在这里。”可惜，他说的清晰，我听不明白，只能望关兴叹，也只有好自用功，期待来日堪破玄机。

之后，康先生几次来石家庄演出，有幸与先生请益交流，无论当时还是回忆起来都是心生欢喜。康先生有极其旺盛的精力。经常是演出结束后吃晚饭，边吃边聊，热闹非常。他平时说话如沙漏的流沙，但此时他声如洪钟，越说越起劲，间或高声示范字句唱腔，间或有人开个玩笑，多数时候是谈论研究唱腔，一个字怎么行腔，一个音符怎么处理，到凌晨一两点钟是寻常事。他经常只睡三个时辰。大家说您就是神仙呐，康先生会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张嘴就有。”

席间，有的乐队给康先生伴奏时，到唱段高潮处，康先生会边唱边下意识的提起一只手作几下用力加速拉拽的动作。

给康万生先生伴奏，的确需要一股子劲儿。

饭桌上也少不了一些人情世故和彼此的微妙心态，先生总能在随意的谈说间显露深藏的聪明智慧，令人于悄然间心生崇敬。

有时也产生了一个疑问：人们为什么如此喜欢花脸唱腔？康先生的畅快淋漓，是否传递了净行某种特有的精神品质呢？

满堂观众都是王朝和马汉

戏曲在中国几千年历史中起到了娱乐社交记录鉴别评价疏导教化的作用。戏曲的价值观是宏大的又是细致入微的，安慰人心，呵护家庭，稳定社会，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地位。随着现代经济科技文化的发展，人们可供选择的艺术形式繁荣多样，戏曲逐渐成为小众艺术。

康先生说：“地毯就这么大，我是好吃多给，薄利多销。只要爱听，我就唱。”实际上是先生对广大戏迷和组织方的理解、惠泽。

《探阴山》包拯“扶大宋”大段唱腔中，每次唱到“叫王朝和马汉”，很多戏迷就会大声应和：“有——”“有——”，此时，先生就会不自觉地出戏，笑着鞠躬，向戏迷致谢。

在对剧中人物心理的声腔处理上，先生有很多神来之音。2023年12月28日，在北京的中国大剧院演唱《除三害》，“恨只恨父早亡无人教训”的教字，先生用喉腔炸音发声，把周处的羞愧难当自责自恨可怜可悯表现的准确深刻，令人不得不暗自点头称好。

在手机视频上看见康先生指导一名女花脸《锁五龙》“见罗成”一段快板，他掌心向下，伸手出去，快速有力地向鼻子处抓回来。感觉是声音放出去还要收回来，应该类似于美声的关闭，就是把发声的共鸣体、通道和亮点紧缩紧致起来，发出震撼的声音。

有人说自己很瘦，担心学花脸没优势。康先生鼓励说：“瘦人一张口就是对的。”

大概是瘦人音波的骨传导反射效率高，就像敲钟，钟上裹一层棉布声音就会受影响。

曾打电话请教康先生“叨扰了”叫板怎样发声？力量是否再腰上？先生说：“力量不在腰上在胸腔，可能美声用腰。不见面不知道你毛病在哪里。”

康万生在21岁时，饰演《红灯记》的日本兵，一声“带李玉和！”因为声音太响，观众掌声雷动满堂叫好，抢了英雄人物的风头，他因此写了40篇检查。44年后的2011年，年近古稀的康万生没有话筒没有电声的“原声态”专场演唱会在天津滨湖剧院举办，这场演唱会他唱了44段。先生唱京剧并不是家传，这三个40，是梨园祖师爷预设的则律，还是先生艺海生涯的浪谷波峰，谁能说的清楚呢？

不靠电声靠人声，身上不用绑小喇叭（胸麦）。

康先生说：“一响遮百丑。”响，是一个很丰富很精妙的汉字，高亢、亮堂、共振、打远、清脆、明丽，都在响字中。

先生说在澳大利亚演出时，被当地媒体报道称为“瘦小枯干，其貌不扬——东方帕瓦罗蒂”，对康万生的京剧花脸声腔艺术作了大篇幅报道。其实，中国人的声音审美，更喜欢青龙偃月刀式的爽快境界。美声厚重堂煌震撼，但对华人似乎有浊而不灵的不适感。这也是文化价值的区别。

见到很多的声音条件天赋都非常好的演唱者，由于训练方式和发声不科学，年龄从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走上坡路，声音却一天不如一天，有的到中年就因为声带松弛等毛病不能演唱了。真是非常可惜非常心疼。

先生说很感谢给他提供演出的方方面面的人，他说，演出就是练功，唱的多了就是工夫了。

科学的发声，高效的共鸣，这是很难练习很难掌握的技术，在长期的演出探索中，康万生形成了鲜明的骏马秋风、青龙偃月、一柱擎天、人间烟火科学的大共鸣的鲜明的声腔技术和风格。康先生给人的启发是：发声的科学性，就是解决唱得很久100岁还能很响地唱的问题，正确共鸣是解决响而美的声腔价值问题。

先生说从小倒立练功，鼻涕哈喇子都要空干净，让脑袋成为一个灵光的共鸣体，一碰就响。

康万生先生的练声方法是“打引子”。打引子在戏曲表演中是开场时的念白和演唱。《草桥关》姚期（引子）前两句：“终朝边塞征胡奴，扫尽蛮夷定山河。”奴字好像胸椎上贴着一个棒球棍，把后顶穴撑开了，山字感觉所有的现场观众都在他口里。康先生的打引子练声法能够练习十三辙，突破咪咪吗吗的局限。打引子和演唱时，先生的口腔开得很大，他这样的开口程度是很少见到的。

康先生常年习惯于把自己的现场演唱用录音带录下来，回家后反复回听精心琢磨，他把杯盏交往争取资源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到了摸索唱腔上。那上千盘的录音带，知道他是怎样用灵魂和生命守护京剧呵护戏迷的。

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康万生先生声腔技术尽量丰富地准确地系统地及时地记录下来传递下去，这是很重要很要紧很紧迫的一件大事。

“生”声不息是慈心

康先生在公开场合和小范围交谈时，多次提到：“我从来没有回过戏”。只要是定下来演出，先生从来没有毁约，哪怕生病时一边演唱一边呕吐。一年有二百多场演出，常年如此。每提起此事，先生都自感光荣和自豪。先生不回戏，唱戏也从来不惜力气。

京剧生旦净丑行当中，花脸为什么叫净？曾查阅了不少资料，但对净的解释似乎都没有触摸到花脸的魂儿。没有这样的魂儿，就唱不出这样的因音儿。总感觉花脸角色就像一个透明的玻璃管子，真诚通透爽快干净不使心眼的精神品质，在根子上决定了花脸唱念的震撼力和无穷魅力。一次康万生先生来石家庄，听到这个观点，他点头称是。

庙堂江湖一台戏，万家灯火寄声腔。

如今，近80岁的康万生，依然闪耀在京剧艺术的第一线，依然活跃在戏迷票友中间。

一个票友眼里的人民艺术家——深爱戏迷，培养票友，铸就声腔巅峰，涵润世间苍生。